天命

想當年魔術師入讀鄉大，要必修通識課，其中李天命的「思考方法」課堂就係所有一年級生都去排隊報讀的課堂...至於點解一年級生識得誰是李天命？當然就是由 O'Camp 的組爸組媽口耳相傳「煲」出來？記得當時魔術師見到報科人龍在 Lady Shaw（好似係？）繞圈，落斜再上斜，尤如「排隊買樓」（當年鄉大「民風淳樸」，「不存在」「炒籌」呢回事）；魔術師生平最怕人多的地方，所以就「求其」報咗陶國璋的「愚考方法」算了。

信報 2025年12月15日

陶國璋教授、楊俊賢 再語繁星

李天命的詩與天琴

李天命的思方學固然重要，他自己也稱「思、生、死」這人生三大問題中，以思為首要：因為沒有思考方法，就不能正確地思考生、死這人生兩大問題。不過，也有不少人力排眾議，認為他對人生的思考和寫的新詩，方為最有價值。

李天命把思方學叫做「思方劍」，對生死的思考則稱為「天人琴」，合成「智劍與天劍」。在著作和訪問中，他斷斷續續談過不少他的人生觀，但當中有兩者最為人所津津樂道，也最多人認為對思考人生問題真有助益。

第一個是他提出的「事件實在論」。驟耳聽來，這很像哲學中一個形上學理論，與人生無涉；事實上這也真是個形上學理論，卻與人生息息相關。

李天命認為，人生很多困擾，都源於人感覺到事物的無常，發現沒有東西能夠長存，不論是財富、名利，還是感情、事業，乃至生命，無論這刻多麼實在，都會有一刻灰飛煙滅，全部只是過眼雲煙，如鏡中花、水中月，總抓不實。因此難免覺得人生虛無，不知人生過來作甚；人生的煩惱和苦痛，便由此起。

但李天命認為，雖然東西、物件並不永恒，某事件發生過這一事實，卻絕對永恒實在：我們登過的山會有天不復存在，但我們曾登上此山這一事實卻不會改變；用他的說法，這事實是連上帝也抹不掉。失戀令人苦，但曾經愛過這事實卻永存；人生雖難逃一死，但人生做過的種種事情，卻實實在在曾經存在，誰都不能改變。

用另一個角度來看，李天命在永恒的變化中找到不變，在什麼都沒保證的世界中找到保證。而這形上學的結論，卻有着重要的人生哲學意涵。

佛學的重要智慧，在於指出人生苦的來源，在於世界萬事萬物皆「空」，沒有東西是必然、永恒，故稱「諸法無我」、「諸行無常」。「無我」是所有事物都不是獨立自存，「無常」是所有事物都是緣起的。但若我們執「實」了這些東西，覺得它們會永遠存在，金錢是萬能的，我們自然就會陷入「求不得苦」。

李天命的事件存在論卻與之相反，因為他反證明了「事件曾經發生」這事是實在的永恒，就算其他一切都變了，仍然可以成為我們內心的依傍。

除了事件實在論，他另一個著名想法就是「九一主義」。所謂九一主義，就是叫我們不要只看到考第一的好，雖然考第九的做不到考第一的那個，但同一時間，考第一的也當不了考第九那人；第一和第九各自有其獨特之處。

這想法不是叫人不再努力，也不是阿Q精神。阿Q精神涉及自欺，但九一主義卻沒有：他是說你就算努力了也登不了山頂，但你現在的位置卻一定也有只有你看到但其他位置看不到的風景。任何再平凡的地方，都總有其不平凡之處，不能為其他東西所取代。

所以九一主義，要對治的其實是只把第一看作成功，其他所有人都只是失敗的競爭心理。與人比較可說是現代人一大壓力來源，有了社交媒體後問題更大。九一主義就是說你不一定要跟別人比較，你總有自己特別、不平凡的地方。

當然，有些人還是覺得李天命最突出的不是思方劍或天人琴，而是他寫的詩。故且以一首李天命很多人喜歡的新詩作結：

《運動》

躍起之後，勢須下落，而今問題在，你如何去平伏那心跳？ 

1. 「事件實在論」...李天命認為，雖然東西、物件並不永恒，某事件發生過這一事實，卻絕對永恒實在

其實係咪即係「不在乎天長地久 員在乎曾經擁有」？擁有過，就是「絕對永恒的實在」，是否「天長地久」，並不重要：

同理，李天命曾經擁有過凌厲無匹的思方詞鋒，臨老卻患上腦退化、失智症（魔術師都最怕腦退化！），仲要俾妄民話佢「臨老失節」、「如果真係思辨透徹深悟哲理，又豈會向權力下跪膜拜、向無權無勢卻力爭公義者抽鞭？」，明顯又係「明知雞蛋係錯，都要站在雞蛋的一方」、漠視真假對錯之輩：

2. 九一主義，要對治的其實是只把第一看作成功，其他所有人都只是失敗的競爭心理。與人比較可說是現代人一大壓力來源，有了社交媒體後問題更大。九一主義就是說你不一定要跟別人比較，你總有自己特別、不平凡的地方。

雖然魔術師不太相信「天生我才必有用」，呢個世界總有一無是處的廢柴（不過，可能「廢到一個點」都算係「有自己特別、不平凡的地方」），但九一主義的確係用來「打擊」「贏在起跑線」、要囝囡自嬰兒時期使要參加爬行比賽省靚個 CV，大個啲就要囝囡不斷補習的「虎媽」...其實好多時都只係要囝囡同囝囡比，家長同家長比而已。催谷一輪，又幾多個囝囝囡囡最後會成為「成功人士」而不是「工資奴」呢（語理分析先要定義何謂「成功人士」）？

上文純粹係睇到魔術師以前讀鄉大物理系時的 Tutor 湯兆昇的引文而發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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信報 2025年12月1日

陶國璋教授、楊俊賢博士 再語繁星

李天命的智劍：思方學

李天命先生剛走了，值得談談「李天命」這個現象。學弟楊俊賢對李先生有深刻的理解，以下是他的分析。

說「李天命」是個現象絕不為過。自八十年代起，到二千年代頭，在香港對思考有興趣的人，無人不識李天命。《李天命的思考藝術》一書，2015年已出了六十版，在再版次數上，在香港可能只有金庸武俠小說和《聖經》可以一敵。

李天命並非傳統的學術大師，傳統意義下的學術貢獻不多。他主要的貢獻在於推廣思考方法，讓大家都知道思考有法可循，亦值得學習。但若我們環顧他的普及作品，卻仍然可以整理出一些學術突破，對我們理解思考方法和非形式邏輯甚有助益。

一、他的第一樣貢獻，在於重新定義什麼是「謬誤」（Fallacy）。大部分學習思考方法的人，都學習過不同種類的謬誤。所謂「謬誤」，一般來說就是思考的錯誤，學習者希望透過學習這些謬誤，從而避免犯錯。我們大體上明白什麼是「謬誤」，但要具體定義「謬誤」卻不甚容易。

定義的第一難處在於，我們要排走有關事實的錯誤。廣義來說，若我們相信「鯨魚是魚」，也可以說是犯了思想上的錯誤，這卻不可能單靠在思考上不犯錯就可以避免，我們還要對相關的事實有正確認知。這種有關動物分類的正確認知，應該是生物學的範疇，而不是邏輯學。所以「謬誤」的定義要把這些事實錯誤（Factual mistake）排走才行，不然定義就會太闊。

為解決這問題，西方研究謬誤的學者和撰寫邏輯教科書的作者，往往把「謬誤」定義為「推論上的錯誤」，這就可以把事實上的錯誤排走。按這定義，謬誤就是那些我們從前提（理據）推出結論這過程中會犯上的錯。例如我們從「所有魚都會游泳」和「鯨魚會游泳」這兩個前提，得出「鯨魚是魚」的結論，就是一種推論上的錯誤（因為所有魚都會游泳，不等於所有會游泳的都是魚），所以是謬誤。

但問題是這樣的定義卻又會變得太窄，排走了一些應該包括在謬誤之內的錯誤。例如如果有人相信「雪是白色的，不過雪卻不是白色的」，這明顯犯了自相矛盾的思考錯誤，但卻不是推論。

李天命的解決於方法，就是把「謬誤」定義為「思維方式上的錯誤」，以求做到「既不過寬，也不過窄，恰到好處」。

二、李天命的另一項貢獻，在於強調語言運用對正確思考有多重要。

人類的複雜思考，基本上都只能透過語言來進行，是故若語言的運用有問題，則可引致思考出錯、混亂。所以李天命強調「語理分析」，正正在於分析句子真假、推論確當與否之前，我們必先弄清楚語句的意思，不然一切都無從談起。

反過來說，我們也應小心一些有害的語言使用（可以是自己的或者是他人的），以避免影響我們思考。李天命的一大貢獻，在於劃分四種謬誤之外(四不架構），另立一樣叫「語害」的分類框架，以求捕捉三大種不同語害，合稱「三害四不架構」，讓學習者能一目了然，清楚把握。

上述可謂李天命對非形式邏輯的兩個重要突破。當然這兩點的內容在學界中還有爭論，但大體上屬於李天命的貢獻無誤。不過他推廣思方學的方式，卻還是有其他更大的爭議，還看下回再說。

3. 「謬誤」的定義要把這些事實錯誤（Factual mistake）排走才行，不然定義就會太闊。...語言運用對正確思考有多重要。

說來慚愧，魔術師都自感近來帖文水平下降，工作收得夜（雖然魔術師不是工資奴，但都有「責任心」的）返到屋企都11點，收得早同靚姐姐二人飯局隨時又花上兩粒鐘，有時仲要煲劇寫（遲來的）影評，唔好話投資理財，一日下來真係唔係咁多時間搵料做 fact check。一旦懶咗些少便很容易犯上 factual mistake，畢竟吓吓查定義，寫嘢寫到好似法律條文咁嚴謹，真係好嘥神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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伸延閱讀：

信報 2025年12月8日

陶國璋教授、楊俊賢博士 再語繁星

李天命智劍引起爭議

上次談過李天命對思考方法的貢獻，今次也談談他在這方面所引起的爭議。先旨聲明，本文不打算評斷雙方孰是孰非，只打算把雙方的理據鋪陳，讓讀者自行判斷。

一、有論者認為，李天命常以「武功」作比喻，說明思考方法和邏輯學，而這會錯誤地引導學習者，使其只着重於駁斥對手，忘記思考方法的重點在於求真。一般來說，哲學的目標不在辯論中獲勝，辯論只是求真的方法，以求真理愈辯愈明；在這角度來看，辯論的所謂「勝負」其實一點也不重要。在求真路上，辯論雙方其實不是對手，而是隊友，以求透過辯論，找到更合理的立場。

但李天命慣以武學比喻來引介概念，甚至把他的思方學稱為「思方劍」、「智劍」，讓學習者易以為目的在於攻擊對手。加上李天命自身的辯論風格凌厲，甚至有人認為時有玩弄、嘲笑對手之舉，引致學習者緊跟其風格，最終迷失在這場辯論遊戲，失卻了求真的本意，只求以思方劍「劍氣」傷人。

另一方面，認為李天命沒有問題的論者，則認為以武功來比喻思方學，是最有效的推廣方法，亦讓大眾易於明白。聽李天命的講座，既聽得開心，又學到東西，這正是李天命成功之道。而且要突顯某些謬論的錯誤，嘲笑可能是最有效的方法；有些學習者忘卻了求真的本意，以思方劍亂斬，只是他們錯誤應用思方學，不能怪罪到李天命頭上。

二、有論者認為，李天命對其他人的說法往往欠缺「同情的閱讀」，以致思方劍的攻擊往往變成斬稻草人。例如體育比賽中「球是圓的」這些句子，往往會被評為「言詞空廢」（因為所有人都知道球是圓的，所以沒有帶來新資訊，故為空廢）。

但有論者會認為，即使這些句子的字面意思的確空廢，但在具體脈落（context）中，卻會帶出有用的新資訊（例如「波是圓的」就表示「球賽勝負難料，不是強隊就必勝」），故不是空廢，但李天命往往忽視這些具體脈絡中帶出的新資訊而判其為空廢，是為對這些句子的不同情解讀。

進一步言之，這問題又與另一個對其的責難相關。其著作往往會批評一些歐陸哲學家和東方哲學家的文句，認為這些文句要麼意思不清、語意錯亂，他甚至會批評這些哲學家故弄玄虛、故作高深，有意為之。

有論者認為，有時候句子和概念清晰與否，十分取決於讀者的背景知識。當讀者不理解某哲學傳統處理什麼問題，也不理解某些字詞、概念某理論中有什麼意思，文句意思就自然不清，但這不一定是哲學家的問題。

李天命作為分析哲學家，與歐陸哲學、東方哲學有隔閡可以理解，但對自己不完全熟悉的課題狠下判斷，就欠缺了同情閱讀。事實上，即使在李天命自己身處的分析哲學傳統，也有像維根斯坦、戴維森（Davidson）、麥克道爾（McDowell）這些出名不清楚、需要大量解讀的哲學家。

回應者則認為，歐陸哲學、東方哲學故作高深的情況確實較多，李天命只是指出真相。而對於欠缺同情閱讀的指摘，回應者則認為，李天命在著作中，往往在註腳指出句子可能帶出其他意思，但只是為了讓讀者更易吸收，故此在正文省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