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性

 雨，很冷酷；風，很無情。我坐在公園裡的椅子上，閉上眼睛，任由時間在我身邊溜走。在我腦海深處，刻烙着一個微小的身影，已然矇糊。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見妳的畫面。

現在想起，百般滋味湧上心頭，如果思念是一種聲音，我想，妳應該震耳欲聾。

往事像潮水般湧現掠過腦海。第一次遇見妳，是多麼難忘，多麼美好。

那一個夜晚，人聲鼎沸。山腳那所大學的同學們怒氣沖沖，要找校長理論，街上亂作一團。那些天子門生眼裡看不到別人，墥跌了妳手上的參考書和筆記本也不自知。

那時我正在街上跑步，看見忙亂狼狽的妳，馬上便來幫手。「小姐...你咁夜先放學嘅？」我見妳穿着校裙，不禁感到奇怪。

「哦...我剛剛才補完習，現正回家。」

「嗯...我的死黨常說靚女多數成績差，去多啲補習班容易識靚女，原來是真的。」我將散落地上的筆記齊好，交給了妳。

「...」我的「覺悟」大概太過出乎妳意料之外，令妳反應不來。

「謝謝...我要返屋企啦！」妳抿着嘴忍住笑，從我手上接過筆記本。

「現在路上不太平，就讓我送你吧！」我大着膽子提議。

妳告訴我妳住在山上，這晚司機載了你爸爸媽媽出席宴會，所以妳打算上完補習天王的課後便打的回家，可是因此手足們有活動的關係，沒有的士行經附近，不得已妳才徒步回家。於是，我們的旅程從此開始。

妳美麗的瞳孔綻放出獨特的光芒，令我心動。當初的我天真地以為世上會有白馬王子和公主，所以和妳在一起。當時妳住在山頂，妳家很富有；而我很貧窮，住在山下。我媽跟我說：「你和她在一起是沒有結果的，你們並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。」。我並沒有理會，堅持每天徒步上山，只為見妳一面。

我知妳功課吃緊，妳父母也對妳有很高的期望；我這個「偽俊仔」也真的不想成為妳的負累。就算是星星期天，我們也只是手牽手，就在這山上的郊遊徑中逛逛，拍照留念。妳甚至乎會帶備書本，到山徑上的涼亭上溫習。妳說這兒空氣好、陽光好，讀書效率倍增。之不過，有關讀書的事，我懂個鳥？我負責的，只是帶備糧水、相機、手帕，閒時幫妳印汗、留倩影。雖然簡單，但己經足夠。

但，快樂的時光特別過得快。尤其是，女兒在談戀愛，神色筆動有異，做爸爸媽媽的豐會留意不到？

當妳的父親知道後，送了妳到外國讀書，不想妳再找我。之後我和妳相距千里，雖然關係上和妳在一起，但實際上卻看不到妳。

妳既然不在我身邊，為了打發時間也好，為了我們的將來也好，我報讀了本市某大學的校外課程。

在校外課程部，我認識了一些老師和朋友。從他們身上，我覺醒了。

我知道那天晚上手足們要跟校長理論，背後的原因是甚麼。

因為妳爸爸是既得利益者，有財有勢，我年青我沒錢，於是他便可以把妳從我身邊奪走。

這就是我們窮人的悲哀。

這是何等的不公義。

既然是社會欠了我們，我要將這顛倒的世界再顛倒過來。

我要抗爭。

我要攬炒。

我也認識過很多天使，但每次慰藉過後，我對妳的思念卻更是強烈。

直到一天，衝動的我終於按耐不住退了學，用家中剩下的一些積蓄，買了一張單程機票飛去找妳。

從你社交網絡的自拍照中，我知道妳在歐洲那個龍頭國家。

途中我不斷回味着以前我倆在一起的時光。一想到很快就可以再見到妳，一想到妳見到我時驚喜的微笑，一想到可以再次聽到妳跟我說我愛你，我不禁笑了又笑。就在我猶豫着用什麼方式出現在妳面前時，不知不覺已經到達了。再過不久就能再見到妳，我一想到這裏，嘴角就忍不住向上仰。

本以為是一場美麗的邂逅，但現實卻是殘酷的。我突然收到妳要結婚的消息。這突如其來的打擊令我感到心碎，我的世界發出陣陣破裂的聲音，我崩潰了......，到頭來只是一場空歡喜！

這是夢嗎？我抬頭看著天空，雨突然降下。雨是真的；風也是真的，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。我幾經掙扎才接受了現實。

現實就是妳住在山上，我住在山下。

現實就是你爸爸可以隨時送妳走，而我則要窮盡積蓄，才能買得起一張廉航機票。

妳見多識廣，自小便周遊列國，認識的都是非富則貴的名校生；而我，屋村仔一名，年輕就是罪，也不用多講。

是的，我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。

媽媽的說話，總是對的。

我深深體會到「不聽老人言，吃虧在眼前」的意思。

到了妳結婚當天，我扮作賓客，遠遠地觀望着妳！看到妳身上華麗的婚紗，名貴的手袋和妳罕見幸福的笑容，我漸漸明白我們之間的距離。雖然與妳相隔幾步之距，但這應該就是最遙遠的距離吧！見得到，卻愛不起 ......

千迴百轉，我還是咬緊牙關，大步踏前。

「恭喜妳！」我見到妳訝異的表情。

但妳隨即定過郎來，跟我握了一下手，輕輕地抱了一下...比以往的擁抱輕得多了。

「Congratulation...」我也跟新郎握了一下手，用蹩腳的英語跟他道賀。

我不懂得這個國家的語言，但我想這樣簡單的祝福語，就算是白痴也能明白吧？

「讓妳嫁給一個能夠給妳幸福的人，也算是我給妳的祝福吧！」，我心裏苦笑 ......

或許，我們曾經歡喜過；

或許，我們曾經在乎過；

或許，我們曾經相愛過；

但現在一切都結束了。

跟妳在一起，或許是我最後一次任性吧！

— 嘿！我可沒那麼大方！

黑暗的聲音，在我腦中響起

— 公屋、居屋、私樓，現在已是廿一世紀，竟然還有這麼重的階級觀念？

— 港女愛洋腸，難道連妳也不例外？自願給洋腸性侵？

— 難道我真的是有眼無珠，看錯了人？

— 我得不到妳，其他人也不能！

離開很容易，留下來卻最困難。

而我則作了個艱難的決定。

我約了你出來聚舊。

「來來來，我就要回去了，不如妳也帶我去郊外逛逛，就像那些年妳和我一起的時候...」

妳一定想不到，我就是妳最後見到的人。

這也是應我最後一次見妳的畫面。

事後，我步履蹣跚，坐在公園裡的椅子上，閉上眼睛，任由時間在我身邊溜走，也任由風和雨打在我的身上，就像我接到妳的婚訊那天。

我按了幾下手機，看見來這個國家的電子機票，然後又看到神童街的新聞報導，發現當初沒有購買回程機票，是一個極度愚蠢的決定。

雨，停下了；風，也平靜了。我嘆了一聲，定一定神，站了起來，走了 ...... 而妳，也隨著風雨，在我生命中消失了 ......

（本故事純屬虛構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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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nspired by：

馬沙：任性（斜體字為原文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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