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切治療

舊年才知道原來父親在抗日時期當過小兵，好像還做過軍樂隊成員，就是因為當年衛生意識不足，跟同袍共吹一支喇叭，搞到染上肺朥，從此肺部受損．

後來爸爸去學美術，又當過一陣子海員（所以他很喜歡看「鐵達尼號」，還會跟魔術師一一指出每樣道具和佈景的作用），再後來入行雕象牙．想當年住木屋時，爸爸還當盛年，可以抬著一整支幾十斤的象牙上上落落，所以魔術師從來都不知到爸爸的肺部是有事的．
中二時某天，魔術師在睡夢中聽到爸爸好像整晚不停地嘔吐，卻並不為意．第二天醒來，只見爸爸躺在床上，一動也不動，氣呼呼的．而媽媽卻照常煮了早餐給魔術師吃，說爸爸生病，今天要照顧爸爸，不上班了，卻叫魔術師照常上學，不用掛心．
到得學者午飯時間，魔術師回家吃飯（是的，魔術師是讀屋村學校，跟藍血名校是相距很遠的），一開門，只是廳裡亂成一片，飯桌上有張字條，是媽媽留字，說爸爸嘔血不停，進了醫院，她也陪著去．魔術師去洗手間一看，果然見到整個馬桶都是驚心的血紅色．
至於午飯怎樣解決和下午的課堂怎樣渡過，魔術師現在已是記不起來．只知放學後便是獨自一個人在家裡呆，等媽媽回來（當時沒有手電，媽媽也沒有傳呼機）．那真是漫長的等待，孤獨地等，沒有兄弟姐妹商量、安慰，就算是抱在一起哭也好．
媽媽好像是差不多是夜晚十一時才疲乏地回來，說爸爸進了瑪嘉烈（當時還未有屯門醫院）的深切治療部，有事醫院會打電話來．
果然，在某個夜晚，醫院打來，說爸爸情況惡化，提議轉去葛亮洪醫院，於是媽媽和魔術師便乘夜到瑪嘉烈辦手續，陪爸爸轉醫院．現在想起來，魔術師長大後一向都不喜歡傾電話，以往對公司的半夜急ｃａｌｌ更是好沒來由的害怕，很可能是童年陰影所致．
由屯門去葛量洪，當年動輒要兩個多小時（單程），所以魔術師也不常去探病．一來媽媽和舅父商量過，要是爸爸不行，也不想魔術師見到那終結的一幕；二來，深切治療部也不許小孩子胡亂走動．
魔術師只記得在寥寥可數的幾次探病時，在深切治療部等待的情景，那裡就如惡女所說的一樣，有收音機，有電視，漫無目的地播放著漫無目的的節目，不為什麼，只是想有點聲響，否則長期在滴水可聞的冷巷，是一件很可怖的事．
當然魔術師還記得踮高腳跟，從病房木門中的小窗往內觀看的情景．那小窗是雙層玻璃來的，中間有一格格的鐵絲網．魔術師就在那小方格中，看到了插滿了喉管的父親，和在忙碌著的醫生和護士．
媽媽差不多每天都去探病，而魔術師就在家中等．在那時開始，魔術師便開始學懂了照顧自己和媽媽的起居飲食，包括好像丁志明一樣地煮飯燒菜．
由於魔術師只可能在週末去探病，所以媽媽不時都會說爸爸的病情給魔術師聽，說有很有顧問醫生圍著爸爸「研究」，又有高級醫生帶一些實習仔來指指點點．而可能是因為不舒服的關係，爸爸在迷糊中又會亂扯那些喉管，令到媽媽好擔心．魔術師還記得，媽媽有次受不了，只是抱著魔術師在哭，說我們的命真苦．
後來查明了，爸爸是因為支氣管擴張導致肺部出血，而血液在肺部的微絲血管凝結後成血塊，阻礙呼吸．治療方法是把血塊抽出，可以想像用吸塵機的原理去吸走肺部的污物，過程有幾痛苦．但爸爸卻在這時表現出強大的求生意志，可能想起魔術師還小，要供書教學吧．順帶一提的是，兩位舅父當時也應承了媽媽，如果爸爸有甚魔萬一，他們會負責供魔術師讀書，在此魔術師很多謝他們．
結果，爸爸在陳育才醫生的照料下，病情慢慢好轉了，但也要治療了大半年才可以下床．魔術師好記得看見爸爸可以自行下床的情景，當時還兌了一大堆輔幣，給爸爸打電話回家呢．爸爸可以照顧自己的話，媽媽也不用那麼辛苦，天天去照料了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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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記：
1.因為爸爸當年死過返生，所以魔術師特別珍惜親情，也會特別看不過眼現在那些任意莽為而又諸多辯駁的青年．其實他們知不知道會令他們的家人擔心的呢？
2.可以說，沒有歷練，就沒有本領．而幸福的港女，她們一生都自以為／想當小公主，煮飯燒菜做家務，對她們來說，是很遙遠的事（所以小珠很了不起，連水箱都識整！）．也可以說，在寫Ｃ．Ｍ．Ｔ同人誌時，魔術師是有那麼一點的第一身投入感的．
3.爸爸醒來後，終日無所事事，收音機就是唯一的娛樂，而當時電台熱播的，就是這首後來給老父嬉稱醫院歌的「激情」：
2007/09/17 01:54:01