蝦餃家書之豬年談豬

是日收到蝃餃老兄的來信，喜不自勝。在此先祝老兄身壯力健，龍馬精神，萬事如意，童心未泯！

魔術師朋友，
豬年剛開始不久，首先跟你及你的鐵粉們拜年，祝大家「豬」事暢順。
新年伊始，在網上看了不少老豬的資料，越看越感覺牠神奇，是老天爺（或者是上帝或真主或宙斯）送給人類的一份大禮物，只是今天只有部份人類對這份厚禮感恩。
老豬的功用出乎很多人想像，除了牠的肉讓我們充飢，很多我們日常生活的必需品都是從牠身體某部份提煉出來。後面會介紹老豬這方面的貢獻。
談到老豬，很多人會想到家傳戶曉的豬八戒。究竟這位老豬是什麼來歷？我們知道豬八戒是豬成仙，但豬有兩大類：野豬與家豬。二師兄（很多人對豬八戒的暱稱，大師兄當然是孫悟空）究竟是野豬或家豬成仙？
我們看很多改編《西遊記》的電影，二師兄的樣貌都是肥白可愛。電影這樣拍因為今天我們看到的老豬都是肥肥白白。但用今天看到的老豬樣貌來描述二師兄，那是錯得非常不靠譜的事。電影就是騙人的技術，看看過癮就夠但不能當真。
首先，肥肥白白的白皮豬是洋貨，甚至是英國貨，叫約克夏豬，是上世紀六十年代開始引進中國。因為這品種的生育與生肉能力太強，牠們幾乎將中國傳統土豬（又稱黑毛豬）「趕盡殺絕」，中國豬農都改養白皮豬。電影商看到千家萬戶都養白皮豬，於是電影的豬八戒都是白皮豬升仙。
如果我們留意一下《西遊記》的細節，特別對豬八戒的描述，就肯定會臭罵所有電影商，因為二師兄是野豬成仙，且皮膚粗黑，書中更有說牠獠牙外露。有獠牙的黑毛豬，怎可能是樣子可愛的白皮豬？
豬八戒是野豬升仙，但牠是哪裏的野豬或是何品種？
根據《西遊記》的說法，豬八戒是在高老莊加入唐三藏的隊伍，而書中對高老莊的座標描述是「烏斯藏的高老莊」，非常超越時空。烏斯藏究竟在哪裏？《西遊記》是寫唐三藏的故事，那個地方，唐僧的時候叫吐蕃，清朝開始叫西藏，宋明也是唐三藏西天取經的說書全盛時期，那裏的正式叫法曰烏斯藏。
西藏是高原地區，但《西遊記》對高老莊的描述不但有竹也有楊柳，都是亞熱帶的植披，在西藏地區又符合這植披要求的只林芝地區。也是說，豬八戒的前身是屬於印度亞種的野豬。
豬八戒的出身搞清楚，是非常兇悍野性的野豬，但《西遊記》出現的豬八戒，一點野性都沒有，甚至比家豬更純戅。這裏是不是吳承恩用特別的手法宣揚佛法無邊，連野性難馴的野豬，在佛祖之前都會馴若羔羊？如果是這樣，老孫的猴子皈佛樣版就要靠邊站了，因為野豬的難度更大。
中國今天是老豬大國，不但從飼養到食用都是全球首屈一指，比第二名不知拋多少條街。但中國人吃豬也只是幾百年的功夫，算起來也是明朝之後才開始。古典文學沒有豬的位置，例如《水滸傳》的江湖人物要嘛吃狗，或者「店小二，打兩斤牛肉來！」，從來不會來盤「咕嚕肉」或「回鍋肉」。
在家豬出現之前，只有未馴服的野豬。因為牠的樣貌可怖，一對獠牙外露且皮膚粗黑又力氣大、速度高，古時的人對牠只有膜拜。古時有個叫豳的地方（在今天陝西境內），就是説那裏的人對野豬特別膜拜。雖然要敬拜，但肚餓的時候還是要吃無赦。吃過第一次豬肉的古人，知道它的食用價值，於是開始改變野豬的一生，馴服並飼養牠，之後更改名曰家豬。
古人的蛋白質來源最多不是豬而是羊，從明朝開始豬將羊趕下台變作中國人主要的蛋白質來源。為什麼是明朝開始？因為人口壓力，中國人找到一台比羊更有效率的蛋白質生產機。
羊不但需要高纖維素的植物飼料，更需要不少活動空間，在人多地少的情況下，養羊的效益不但是低甚至是與人爭地。但家豬就不一樣，不但活動空間小，什麼東東經過牠都會變作人類需要的蛋白質。且牠的生育與生肉能力都比羊強得多。
農民養豬不但吃其肉，甚至用其糞，因為豬糞是古時的最佳肥料。根據清蒲松齡在《養蠶經》說法；豬一年產生的豬糞，足夠二十車的肥料。
今天科學發達，對豬的利用研究更進一步，很多日用品都有老豬的影子，例如肥皂、牙膏、護髮素等等，甚至連鋪馬路的混凝土都有老豬的身影。混凝土有一特別產品曰多孔混凝土，裡面是混和動物骨頭的粉末，什麼動物？
今天的藥物成千上萬，更不少有老豬的貢獻。科學家正在研究能否將老豬的心瓣膜植入人體內，或者我們不再需要做開胸的心臟手術了。
豬年伊始，西方世界特別是他們的所謂環保人士就呼籲中國人少吃豬，可以對地球環保作貢獻。看到這樣的論述，只能當假日笑話看，否則只會激壞自己。這個世界上最不環保的肉類是牛肉，但環保人士敢對牛肉說半句話？因為牛肉是歐美人士的至愛，他們的環保人士敢對它說三道四？
隨著地球人口爆炸壓力越來越大，唯一可以拯救人類未來的只有老豬的犧牲小我精神。任何動物的存活都要靠蛋白質，但這個地球上沒有任何一物種生產蛋白質的效率比老豬高。如果蛋白質是活命要素，老豬可以說是生命之源。
回頭說中國傳統黑毛豬差點給英國的約克夏豬「趕盡殺絕」，中國豬農從上世紀七十年代開始廣泛飼養白皮豬，土豬只能是「尋尋覓覓，冷冷清清，淒淒慘慘戚戚」。但隨著經濟條件不斷改善，生活質素不斷提升，不少吃貨突然發現白皮豬淡而無味，不及土豬那份濃濃的鄉土味，於是開始追尋黑毛豬。
無獨有偶，香港這幾年也流行黑毛豬，但港人追洋貨的本色不會因豬而改，這回他們追求西班牙的黑毛豬。唉，不管黑豬白豬，好味道的就是好豬。
豬年談老豬，怎會說夠？
最後送上一首特別的《豬年頌》，大家高興。
《豬年頌》
爆竹一聲，
狗去豬來；
應景祝賀，
恭喜發財。
國泰民安，
盛平年代；
商賈賺利，
笑逐顏開；
俊男美女，
更見風采。
「豬」事暢順，
豈不快哉？
蝦餃
老豬初四（香港時間初五接財神）

《西遊記》是四大奇書中魔術師第三不熟悉的章回小說（最不熟悉的是《金瓶梅》）。記憶中，豬八戒真身乃天庭的天蓬元帥，後來犯事被玉帝罰下凡間，化身為豬，後來拜來唐憎為師，與悟空、沙憎等一起遊歷，但仍不改貪花好酒的本色，在途中闖下不少亂子。

今日再查閱有時不太準的維基百科，原來隻發瘟豬連娥姐都敢調戲，怪唔得會被習玉帝打下凡間：

原是天庭中统领八万天河水兵的天蓬元帥，由于蟠桃会上喝酒醉後調戲月宫仙女嫦娥，被玉帝判罰，打了兩千鎚後被贬下凡，投错胎变成猪模样。他咬殺母豬，打死群彘，佔領了福陵山，吃人度日。後入贅該山雲棧洞的卵二姐（有版本作“卯二姐、夘二姊”）家，一年後，卵二姐死。此後，在福陵山上遇到观世音菩萨，與觀音弟子木叉交戰，後經觀音指点，教他作取經人的徒弟，并起名豬悟能，從此持齋把素，斷了五葷三厭專等取經人。但未遇到唐僧之前，豬悟能又入赘高老莊，娶妻高翠蘭（第十八回：“三年前被一個妖精占了，那妖整做了這三年女婿。”，可見原著中確實結婚了）。唐僧與孫悟空路過高老莊，高翠蘭的父母請求唐僧和孫悟空幫助捉妖怪，在孫悟空與豬悟能打鬥後，孫悟空說出自己是取經人的徒弟，豬悟能表示願意跟隨取經人，於是豬悟能拜唐僧为师，唐僧又為其取名豬八戒，一同赴西天取经，唐僧的徒弟中排行第二。

其實豬八戒也不是歹人，雖然在高老莊中將三小姐捉了去大玩禁室培育，但也不曾女女女了，而且仲幫老高趕了不少粗活，令資產大漲：

三年前，有一個漢子，模樣兒倒也精緻。他說是福陵山上人家，姓豬，上無父母，下無兄弟，願與人家做個女婿。我老拙見是這般一個無根無絆的人，就招了他。一進門時，倒也勤謹：耕田耙地，不用牛具；收割田禾，不用刀杖；昏去明來，其實也好。只是一件，有些會變嘴臉。」行者道：「怎麼樣變？」高老道：「初來時是一條黑胖漢，後來就變做一個長嘴大耳朵的獃子，腦後又有一溜鬃毛，身體粗糙怕人，頭臉就像個豬的模樣。食腸卻又甚大：一頓要吃三五斗米飯，早間點心也得百十個燒餅才夠。喜得還吃齋素；若再吃葷酒，便是老拙這些家業田產之類，不上半年，就吃個罄淨。」三藏道：「只因他做得，所以吃得。」高老道：「吃還是件小事。他如今又會弄風，雲來霧去，走石飛砂，諕得我一家並左鄰右舍，俱不得安生。又把那翠蘭小女關在後宅子裡，一發半年也不曾見面，更不知死活如何。因此知他是個妖怪，要請個法師與他去退去退。」—《西遊記》第十八回　觀音院唐僧脫難　高老莊大聖除魔

悟空應承幫老高打怪，便化身成為小姐，引八戒上勾，但八戒其實也頗為規矩，也不受悟空引誘，只是想親個嘴兒而已。八戒也沒甚麼機心，悟空套他口風，他便一股腦兒的將自己姓甚名誰，來自哪裡，獨門武器是甚麼，甚至乎最怕「齊天大聖」也說了出來：

行者卻弄神通，搖身一變，變得就如那女子一般，獨自個坐在房裡等那妖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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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陣狂風過處，只見半空裡來了一個妖精，果然生得醜陋：黑臉短毛，長喙大耳；穿一領青不青、藍不藍的梭布直裰，繫一條花布手巾。行者暗笑道：「原來是這個買賣。」好行者，卻不迎他，也不問他，且睡在床上推病，口裡哼哼嘖嘖的不絕。那怪不識真假，走進房，一把摟住，就要親嘴。行者暗笑道：「真個要來弄老孫哩。」即使個拿法，托著那怪的長嘴，叫做個小跌。漫頭一抖，撲的摜下床來。那怪爬起來，扶著床邊道：「姐姐，你怎麼今日有些怪我？想是我來得遲了？」行者道：「不怪，不怪。」那妖道：「既不怪我，怎麼就丟我這一跌？」行者道：「你怎麼就這等樣小家子，就摟我親嘴？我因今日有些不自在；若每常好時，便起來開門等你了。你可脫了衣服睡是。」那怪不解其意，真個就去脫衣。行者跳起來，坐在淨桶上。那怪依舊復來床上摸一把，摸不著人，叫道：「姐姐，你往那裡去了？請脫衣服睡罷。」行者道：「你先睡，等我出個恭來。」那怪果先解衣上床。
行者忽然嘆口氣，道聲：「造化低了。」那怪道：「你惱怎的？造化怎麼得低的？我得到了你家，雖是吃了些茶飯，卻也不曾白吃你的：我也曾替你家掃地通溝、搬磚運瓦、築土打牆、耕田耙地、種麥插秧、創家立業。如今你身上穿的錦，戴的金，四時有花果享用，八節有蔬菜烹煎，你還有那些兒不趁心處，這般短嘆長吁，說甚麼造化低了？」行者道：「不是這等說。今日我的父母隔著牆，丟磚料瓦的，甚是打我罵我哩。」那怪道：「他打罵你怎的？」行者道：「他說我和你做了夫妻，你是他門下一個女婿，全沒些兒禮體。這樣個醜嘴臉的人，又會不得姨夫，又見不得親戚，又不知你雲來霧去，端的是那裡人家，姓甚名誰，敗壞他清德，玷辱他門風，故此這般打罵，所以煩惱。」那怪道：「我雖是有些兒醜陋，若要俊，卻也不難。我一來時，曾與他講過，他願意方才招我。今日怎麼又說起這話？我家住在福陵山雲棧洞。我以相貌為姓，故姓豬，官名叫做豬剛鬣。他若再來問你，你就以此話與他說便了。」
行者暗喜道：「那怪卻也老實，不用動刑，就供得這等明白。既有了地方、姓名，不管怎的也拿住他。」行者道：「他要請法師來拿你哩。」那怪笑道：「睡著，睡著，莫睬他。我有天罡數的變化，九齒的釘鈀，怕甚麼法師、和尚、道士？就是你老子有虔心，請下九天蕩魔祖師下界，我也曾與他做過相識，他也不敢怎的我。」行者道：「他說請一個五百年前大鬧天宮姓孫的齊天大聖，要來拿你哩。」那怪聞得這個名頭，就有三分害怕道：「既是這等說，我去了罷，兩口子做不成了。」行者道：「你怎的就 去？」那怪道：「你不知道，那鬧天宮的弼馬溫有些本事，只恐我弄他不過，低了名頭，不像模樣。」
—《西遊記》第十八回　觀音院唐僧脫難　高老莊大聖除魔

讀到這裡，究竟有幾多讀者曾細心地閱讀過上述引文呢？無錯，不論是現今港孩，抑或係成年人的怪獸家長，現代人已很少耐心地看文字；取而代之的是「文章要多圖」（那倒不如看漫畫算了），再唔係就係睇片斷（魔術師曾不只一次講過，現今影片傳遞的訊息比文字傳播效率低得多。那些網紅拍片，兜兜轉轉不着邊際，鏡頭淨係影住個人，毫無 value 可言)，變成識字文盲，實在是極度反智。大佬，你細個唔識字先至要睇圖畫啫，牛龜咁大個人，仲要「看圖識字」？
寫到呢度，魔術師又忍唔住要打開櫃桶，將老父留下來的各套中國古代小說連環畫掘出來。呢啲就係魔術師小時候在荃灣木屋區和屯門大興邨時的「精神食糧」：

老父生前從事象牙雕刻，一枝幾呎長的象牙，如果要雕一些場景出來，最好的當然就是「趙子龍單騎救主」、「孫悟空三打白骨精」、「武松大鬧飛雲浦」之類的好戲；而這些古代小說連環畫，就提供了絕佳的分鏡和參考。

（圖片來源：《西遊記連環畫・西梁女國》翡翠玉 繪圖 香港美麗出版社 1961年11月版）

由連環畫作為啟蒙，到後來長大後讀返正本小說，三國、水滸、西遊、說岳、隋唐、楊家將、封神之類之類，在成長中不斷引伸，呢個就係點解魔術師會咁多「文科雜學」的原因。好多朋友同事都覺得魔術師計數做分析又得，講故事寫作又得，「同依家啲人好唔同」，也許就是因為「依家啲人」的學習態度太功利，缺乏這樣的成長土壤吧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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伸延閱讀：
維基百科：猪八戒